元不知

前情提要：Jared说Dinesh和Gilfoyle是“best friend”。

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。Dinesh从未进过这个房间，所以他惊讶于Gilfoyle是多么家徒四壁。房间里没什么私人物品，除了几本散落的书。

“看起来像个蠢货也不那么有意思，是吧？”Dinesh一边得意地笑着，一边说道。

“恭喜，你成功地证明了我一周前告诉你的东西。”

“你别想岔开话题。”Dinesh说，“你说你不需要朋友，但是我偏偏无意中发现你在和一个小破硬件聊天。怎么解释？”

“我说的是我不相信任何人。我十分确信Anton不会把我的话告诉别人。”

“胡扯。你又不是瓦尔登。你在一个大城市生活，在一个公司里工作，有时候你不得不信任别人，即使那个‘人’是电气公司员工或者邮差小哥。”

“首先，你说的是梭罗，瓦尔登是梭罗住处的那个湖。其次，我对于社交问题有十九种详细的紧急情况应对计划。为了方便起见，我才勉强使用公共设施，这并不代表我信任他们。”

“但是你相信我和Richard啊。你把自己的职业生涯都赌在一家经常处于水深火热的创业公司上了。‘火热’还可以指字面意思。”（注2）

“如果Pied Piper失败了，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上班。这个公司和我仅仅是目前意趣相投，但是万一我们失败了，还有无数猎头在饥渴地向我伸出橄榄枝。不相信任何人不等于不承担任何风险。我每次都在反复衡量风险与回报之后才谨慎地作出决定。”

“这真像是一个有很多纹身的人说出来的话啊。”

Gilfoyle向上扯了一下嘴角，收紧了自己的二头肌：“这算回报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Dinesh结巴了一下，“你在和Tara相处不和的时候，曾经和Richard还有我讲过这件事。这有什么回报吗？”

Gilfoyle面色一僵，半晌没有回答。

Dinesh得意地笑了：“啊哈，我戳到你痛处了吧？这算风险：你向我们提供了一条私人信息，于是我们就可以嘲笑你了。这到底有什么回报？”

过了一会儿，Gilfoyle回答道：“你想证明什么？证明我不是个机器人？我又没有说我是机器人。对，我在我自己家里，身边有一群熟悉的人，我总要偶尔和你们这些混蛋社交一下。”

“但是这和朋友完全是两回事。”

“从流行语义学上来讲，两回事。我们又不会就最喜欢的卡布奇诺品牌展开一次促膝长谈。”

“你就是不愿意承认，是吧？”

“承认什么？”

Dinesh站起来，身子向前倾：“承认你有感情。”

“对。”

“有时你想和他人分享自己的情感。”

“对。”

“聊天的感觉很不错。”

Gilfoyle把双臂交叉在胸前：“如果是和合适的人的话。”

“如果你很久没有和人交谈，你会感到孤独。”

“我对于‘很久’的定义比那些庸俗的笨蛋们久很多，但是也算是吧。”

“你比你假装的那样更加依赖交谈的感觉。”

“我为什么要装？”

 

Dinesh加快了语速：“你告诉自己你并不需要任何朋友，因为你曾经对他们掏心掏肺，他们却伤害了你，从此你决定不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。你的人生信条里明明没有‘永远不要有朋友’这几个字，但你还是这么固执，以为可以把你对沟通的欲望隐藏在强行合理化的压抑之下。你太擅长强词夺理了，所以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。直到某天早上，你紧张失眠却发现无人倾诉的时候，你就开始对着没有生命的物体讲话，并且意识到你奉为圭臬的准则都是瞎扯淡。”

 

“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。”Gilfoyle的声音高了一个音调，“我活得压抑？你之前吐出来的每个字才是瞎扯淡。而且你还一点也不擅长撒谎！你甚至用十九世纪文学作品里的主人公来给你的假朋友取名字！”

“如果不是你坚持不懈地想让我每天丢尽颜面的话，Richard是永远不会发现的。”Dinesh说。

 

Gilfoyle把身体往前倾，他的声音突然降了二十分贝。“那是因为他傻。你以为你能骗过我哪怕一秒钟吗？我太了解你了，Dinesh。我知道你的每个弱点在你那索然无味的技术员大脑里的具体位置，我知道你会害羞，我知道你一点也不酷，我知道你和自己成长的那个破土堆隔着半个地球，你大概是整个Palo Alto最孤独的程序员。我知道你从来不出门，因为我从来不出门，所以我每天看着你不出门。我知道今天早上Jared说那话的时候，你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，因为你希望这是真的，对吧？我和你是在一模一样的世界里成长的。加拿大，巴基斯坦，都一样。我们九岁的时候，都收集了整整一铅笔盒的晶体管，并且至今难以忘怀。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，因为我曾经一直和你一样，你个混蛋。你那可怜巴巴的、充满自我厌弃和恐惧的童年之路，我每一步都走过。但你还是蠢到用无意义的伪装来让我相信，你是一朵交际花。你明明知道我迟早会在所有人面前捅破你的故事，而那会比你在一开始就老实交代要整整尴尬两倍。”

Dinesh把头低下去，双腿曲在胸前，做出一个婴儿的姿势。

现在Gilfoyle的声音低得仿佛是在耳语：“这就是我一直找你麻烦的原因，反向增强你的不诚实。我就是你的报应。可惜你比一条狗还蠢，因为你不但没有放弃，反而和我纠缠上了。与对方争斗比跟自己过不去容易多了，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如此。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我们跳过这一段猫鼠相争，而你告诉我真相，哪怕只有一次，事情会怎么样？”

Dinesh抬起了头，他的声音里有一万吨的确信：“你会摧毁我的灵魂。”

Gilfoyle伸开手臂，语气柔软下来：“试试看啊。”

“呵，你想让我相信你？”Dinesh嘲讽了一句。

“不。”Gilfoyle说，“我没让你相信我。我也绝对不可能相信你。但是如果你背叛我的话，我会回到原来那样。这个风险可以接受。我是个撒旦信徒，我追求快乐。”

“快乐？”Dinesh说，“你发现我在意什么，然后把它弄得一团糟，这叫快乐？”

“和人聊天感觉很棒，你刚刚就这么说的。”Gilfoyle说，“你想让我说实话，但是你自己在撒谎。懦夫。”

Dinesh攥紧了拳头。

Gilfoyle说：“其实这都没有必要。我的冷漠，你的虚伪，都一样。都像一堵墙一样。”

Dinesh说：“你是说我们……”

Gilfoyle点了点头：“你没什么可输的，对吧？最糟糕的情况不过就是我嘲笑你，我已经十分在行的一项娱乐项目。最好的情况就是，你会感觉很棒。把糟心的事说出来总是让人感觉很棒，不是吗？你应该从来不知道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Dinesh说。

Gilfoyle停顿了一会儿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Dinesh盯着Gilfoyle看了好一会儿。他意识到他们很少进行眼神接触。

过了一会儿，Dinesh眨了一下眼睛，又眨了第二下，然后摊在床上。“其实我特别怕你。有时候你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，就能把我伤得体无完肤。有时候我挺想让你伤害我的，我自作自受。而且这会让我感到……我是重要的，被了解的，是集体的一部分。事实就是这样，我就是像你说的这样可悲。我从来都没有过……‘best friend’。没有人喜欢我，我总是用力过猛。但是如果我不努力，也同样无济于事。反正我就是个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、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的可怜的家伙。”

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脸到了Gilfoyle的怀里，修长的手臂护在他周围。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气球一样。

他不在意这又是Gilfoyle的什么诡计，因为全世界的冷嘲热讽都比不上这样的五分钟。

“我比你就多了一张扑克脸而已。“Gilfoyle说，”我装作对什么事都无所谓，因为什么事对我来说都有所谓。我把自己脆弱的时刻都伪装起来。我永远都不能活成自己理想中的那样。我一直都一个人。“

Dinesh松开手。长时间的沉默。

Gilfoyle终于起身，”我们去搞杯卡布奇诺喝。“

“那派对呢？“Dinesh问道。

Gilfoyle耸了耸肩。

-完-

注2：Silicon Valley第二季结尾的时候，Pied Piper的服务器由于过载严重发热，把墙都烧出了一个洞。

听说第四季都快出了，我才想起来这个从第三季结束一直拖到现在的坑……我真是一个挖坑和填坑都很随意的人啊（逃走）

不过还是祝贺我填完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不是一发完的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