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江】北街梦寻
*祝小江生日快乐
*原著向
（一）
我正在纠结是去麦当劳还是星巴克。
这两天来H市参加一个商业活动，活动安排临时更改，高铁票只能改签，空出几个小时在此逗留。孙翔问我什么安排，我说到西湖边随便走走。
他嘲笑我说西湖有啥好看的，不就是一潭水边上几棵树吗。
我不知道如何和这粗线条生物解释“情不知所起”——有时候听到一首歌，或者看到什么东西，或者毫无缘由，心里会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，蹭蹭蹭地开枝散叶，撞破胸膛。
这个时候就要出去走走，寄情山水。
比如西湖，走两步就是一个痴男怨女的典故，走着走着就觉得作为一个单身狗也没那么丧了。
但我显然还是太年轻，我竟不知道大夏天晚上的，北山街也这么多人。有小情侣轧马路的，有拖家带口出来散步的，在湖边挨挨挤挤成一团，十分热闹，十分烟火气，一点都没有痴男怨女的忧伤。
而我，江波涛，一名即将退役的老年荣耀选手兼单身狗，不仅更丧了，而且还饿了。
断桥边上有个蒋经国故居，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被整修成了商业建筑，中间连廊处剖两半，左边一半麦当劳，右边一半星巴克。
于是我此刻站在店门口，纠结是去麦当劳还是星巴克。
（二）
这家麦当劳我来过，和小周一起来的。
那时候一度风靡全联盟的那么大甜筒广告刚出，全队无视他的抗议，每天刷“我吃定你了”表情包。
十一赛季客场打完兴欣，我们讹了地主一顿楼外楼。吃完以后出去消食，走到麦当劳门口的时候我不顾小周的阻拦，寻找心心念念的那么大甜筒。
我兴高采烈地举了两个甜筒出来：“年轻的少年呦，你掉的是这个荒火，还是这个碎霜？”
小周一脸懵逼地看我一眼，伸手去拿那个抹茶的。
我迅速把手一收：“好的那我就要碎霜——唉逗你玩的呢，别用这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。”然后把两个都往他手里一推，划开手机，“帮我拿一下，我给个评价。”
“这家店居然没有第二个半价，而且包装纸上没有印一枪穿云，我要留言给个差评。”
小周继续一脸懵逼，我看到那个表情就忍不住黑他一把，“要不代言人想个办法补偿我一下吧——来说句‘我吃定你了’看看？”
他用眼神控诉着“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”，怨愤地对着两个甜筒尖一个咬了一大口。
虽然OOC莫名地使人快乐，但是这样钢铁直男的举动还是让我心情有点失落——他大概对间接接吻这种事一点概念都没有。
不过现在没人让我无理取闹了，因为小周上赛季退役了，而且一退役就出国。世邀赛的时候，有个英国荣耀总部的老头对小周一见如故，盛情邀请他到某个排名很高的学校攻读体育管理的硕士，还帮他写了推荐信。从此他便人间蒸发，杳无音信。
其实照他对比赛的理解力和战术水平，大可以去小战队战术扶贫，或者出国去水平低一些的联赛，但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当一个轮回名宿，在荣耀的江湖里，安安静静地成为传说。
自古美人如名将，不许人间见白头。
小周既是美人又是名将，离开的时候就更加伤感一点。
告别宴上全场怅然，有两个小队员都快哭了。回去的时候我还得让他们打起精神：别哭别哭，江哥带你们守着楷皇的江山。
没有人来鼓励我，因为全轮回现在就我最老。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调侃联盟中单亲人设的前辈，如今身临其境，才知个中辛苦。
（三）
他走得那么决绝，其实也好理解。轮回把“一人战队”的标签背了这么多年，小周对队伍的影响不言而喻。他退役之后，接班人压力实在太大，少一点对比，总要好一点。
但我就很惨。
我就没办法和小周双宿双飞，哦不一起退役。轮回和国家队都需要我这个老年选手发挥余热，当好传帮带。现在这样也挺好的，有新血液才有新发展。未来注定是年轻人的，而我却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回忆往昔。
季后赛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，中饭的时候小队员看到我眼底青黑，关怀一句：“前辈，昨天晚上没休息好？”
我叹了口气：“做了个梦。”
我梦到小周住在深山老林里，还养了几只鸡，是那种长脖子撅屁股的尖叫鸡，有一只一看到我就特别热情地冲上来啄我的裤脚管。这种气质让我感到有些熟悉，后来反应过来，神似孙翔。然后我就特别激动地在QQ上敲孙翔：这里有只尖叫鸡，长得超像你哎！
小队员笑得都快到桌子底下去了，孙翔大叫“前辈你又黑我”。
我淡定地喝汤，“没骗你，我真梦到这个。”
确实是真的，但我其实还有一半没说完。
身后山林翠绿如洗，小周衣袂飘飘如谪仙人，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他的尖叫鸡，然后转身就走。我在后面喊他，他没有听到似的，也不回头，路的尽头雾气弥漫，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，消失在浓雾里。
（四）
吃瓜群众都说轮回是一人战队暴力美学，打比赛全靠硬刚，其实哪有那么容易。近几年联盟高速发展，战术日新月异，地图、银武、团队配合、不同队伍的战术特点，都要研究。我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坐着，总是在会议室里踱来踱去，手里的圆珠笔按得啪啪作响。
小周把我的笔抽了，说下去散步。
我们就绕着轮回的大楼一圈圈走，我一路絮絮叨叨，小周大部分时间默默听着，偶尔评论一两句。
这招屡试不爽——世上本没有战术，走的路多了，也就有了战术。想到办法了之后我总是兴奋地回头看他。他也兴奋得目光灼灼，长睫毛扑闪扑闪的，S市的大楼远近高低围成一片灯火通明的倒影。
啊，我死了，我就每次在心里哀嚎一声，No more me.
喜不喜欢？大概喜欢的吧。
哪种喜欢？就那种喜欢吧。
也不是没被队友撞到过。记得杜明有一次在训练间隙吐槽：咱队长副队关系好啊，你没看人家没事到大楼底下散散步，跟小两口似的。
我用圆珠笔敲他的头，说哪有小两口散步的时候讨论荣耀战术的。
小周站在一边抿着嘴笑。
八卦八卦，就是因为半真半假才好拿出来开玩笑。
如果是真事，怕是没人笑得出来，而且我在轮回可能就留不下了。
那不行啊，我还得替小周守着我们的江山呢。
他退役之后我就一个人暴走，满地黄叶窸窸窣窣地在脚下碎成尸体。我插着个耳机，听一个老伙计在唱——李郎一梦已过往，风流人儿如今在何方？
这人间苦什么，怕不能遇见你；这世界有点假，可我莫名爱上他。
（五）
我们老板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，第一届世邀赛那会儿就给全队队员开通了推特账号，在海外圈粉无数。由于语言和技术限制，账号都由公关部工作人员打理，主要内容是节日祝福和比赛照片，有时也搬运一点我们的微博。
前几天休赛期刚开始的时候，公关部小姐姐在推特上搞了个企划，叫AMA，Ask Me Anything，据说国外都流行玩这个，主力队员都要参加。
我有点怵，说看不懂怎么办呀。
小姐姐就笑，说江哥你江湖人称翻译机，看不懂就说不过去了啊。没关系没关系，到时候我帮你翻译。
嗨呀我一个老年选手，都濒临过气了，到时候无人问津，岂不尴尬。
小姐姐十分惊讶，怎么可能，我工作量很大的好伐。
活动开始的时候，我听着连续不断的提示音，陷入了受宠若惊。
小姐姐说，怎么样，过气选手感觉如何。
我说感谢荣耀感谢轮回感谢CCTV……等等这么多消息回复不过来怎么办啊！
那我就先挑眼熟的回呗。小姐姐举重如轻，点开一条消息，你看这个ID就特别眼熟，江哥你的铁粉，每条消息必赞必转必回，评论还特有技术含量，我每次有奖活动都给他黑箱。
我凑过去一看，“一枪穿云1124”。
我还在纠结我的粉怎么顶了个枪王的名字，小姐姐已经善解人意地点开了他的主页。置顶飘着一条去年十一月十一日发的“生日快乐”，后面还跟了一个小爱心，配图是一张我的比赛照片。
我假装没有注意到小姐姐意味深长的表情，轻咳了一声说，我们还是来回答问题吧。
——“你最近的一个愿望是什么？”
可能还是和之前的队友聚一聚吧，大家都太忙，好久没联系了。我想了想，这样说道。
（六）
最后还是决定去麦当劳。
北山街的这家麦当劳是挺精致一小洋楼，外面有个小院子。从院门到店门的这两步路上，杵着一位兄台，身高腿长，风流倜傥，气质比较符合星巴克……
如果不是更符合周泽楷的话。
我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到长得这么像小周的人了，不觉放慢了脚步，悄悄多瞟了两眼。
但小周远在大洋彼岸的大英帝国，所以这人可能是个假周泽楷，就跟那个伊朗假梅西一样，可以当个吉祥物骗骗合影。
短短两秒的时间足以让我脑子里飘过这么一长串没头没尾的东西，也足以让假周泽楷偏过头看我一眼。
就这一眼，我没法再骗自己了。
尽管我们两个都戴着口罩，毕竟是在场上眼神交流了那么多年的人，扫一下虹膜就能验明身份。
再这样在麦当劳门口站到天荒地老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，所以我走过去小声跟他说，“哈喽小周，好久不见。我去买点吃的，你先上楼吧。楼上人少，可以慢慢说。”
我不敢去辨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情绪，先他一步走进了店里。
（七）
于是我现在坐在西湖边的一家麦当劳的二楼，对面是突然神隐又突然出现的周泽楷。如果要形容我现在的表情的话，大概是“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了”。
麦当劳总是让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设崩塌。
我艰难地挑了一个问题开场——“你为什么在这里？”
“我想见你，而且你也想见我。”
对于一个内心戏丰富的天蝎座来说，这话四舍五入就算表白了，我不知这是惊喜还是惊吓。见我迟迟没有回答，他又补充了一句，“推特上那个’一枪穿云’，是我”。
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原来有人一直在身后看着我。
但不知怎么，话到嘴边又变得委屈：“你……你一直关注我们的比赛的话，也可以偶尔远程慰问一下晓得伐。有时候我一个人有点心累。你低调一点，可能小队员确实轻松一点，少些阴影，但是也可以像其他前辈一样来探探班加个油嘛。”
“……不是。”
“哈？”
他纠结着寻找措辞：“不完全是因为队伍发展。”
“我怕离你太近，会想和你谈恋爱。”
“你在队里待着会不方便。”
平地一声雷。
我说：“那我们谈恋爱吧。”
反正我也快退役了，老年过气选手要去谈恋爱啦。
——不管是谁啊躲不过，还是情而已。
（八）
我对小周说，你这一年连个过节群发祝福都没有，太过分了，罚你请我吃冰淇淋，要最贵的那种。
到楼下一看，那么大甜筒重出江湖，只是换了口味，也换了代言人。
“要两个那么大甜筒，每个口味各来一个。”
“缤纷鲜果的卖完了，只有提拉米苏。”
这家店还是那么差劲。
“那就两个提拉米苏，谢谢。”
兜兜转转这么些年，我忽然觉得此刻与曾经有一种奇妙的重合，有些事情变了，有些事情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。
我们一人拿一个圆筒往外走，风从湖上吹来，几片梧桐的落叶簌簌而下。
小周突然凑过来，在我嘴角蹭了一下。
“我吃定你了。”他说。
-END-
一些废话：
1. 北街梦寻是西湖三十景之一（最新评的那一批）。宏愿是给西湖三十景写一个系列，不知道会不会有后续，如果有的话它就是这个系列的第一篇，没有的话就是唯一一篇。
2. 初稿是十月份写的，那时候麦当劳还叫麦当劳，还不叫金拱门。
3. 这家店确实没有第二个半价，这也是这个梗的灵感来源。